明令仪回到偏院,随意敷衍了几句夏薇与秦嬷嬷,那人她一时摸不清来历,亦不愿意多说节外生枝,徒增她们的担忧。
现今既然将李庄头全家赶了出去,最重要之事是找找以前的陪房,选出几个能用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。
李姨娘一家子依靠着她而活,不可能放弃庄子丰厚的收益,再说府里的主子还得靠这个庄子的出产养着呢,没了李庄头,她定会派其他忠心的下人来明庄。
明令仪吩咐道:“嬷嬷,你是明家的老人,认得的人也多,你前去打探一下还有哪些人在,愿意进院子来伺候的,选几个忠厚的进来,不愿意来的,你也不要强求。”
秦嬷嬷忙领命出去了,夏薇此时精神有些恍惚,估摸着还在为先前杀人之事害怕。明令仪认真斟酌后说道:“夏薇,明日我们去福山寺时,我陪你去菩萨面前上一炷香。”
夏薇回过神看着她,迟疑片刻后问道:“夫人,你不怕吗?”
“怕啊。我怕极了。”明令仪倒了杯热茶,也顺便给她倒了一杯,神情淡淡:“死其实不可怕,活着才可怕,尤其是生不如死。”
夏薇愣住了,茶水的暖意传到掌心,令她鼻子有些发涩。如果不是她先动手,就算她们几人能活下来,定也会很惨。
如今她们还好好的活着,坐在热炕上吃茶,不过短短两日,嚣张跋扈的李庄头一家就倒了台。
她渐渐振奋起来,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:“以后明庄就是夫人的,我们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。”
明令仪微微摇了摇头,打断了她的幻想:“这岂不是会要了李姨娘的命。”
夏薇笑容僵在了脸上,颇有些不甘地道:“这些都是夫人的嫁妆,要是再有别人来,就来一个杀一个。”
“杀人只能成魔......,死了,都死了......”那人痛苦的低吼又回荡在明令仪脑海里,她微闭了闭眼,抛去那些酸涩的情绪,平静地道:“现在只求能吃饱穿暖,过上清净日子已足矣。”
她将茶杯放在案桌上,抬眼看向夏薇,“这些且由她先拿去。夏薇,我教你一句话,吃了我的,拿了我的,都要给我还回来。”
夏薇呆呆握着茶杯看着眼前的明令仪,她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,却令人心惊胆颤。
这些时日她在人前仍旧唯唯诺诺,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后面翻云覆雨,那些欺负她的,都死了。
主院烧了整整一夜,只余下断垣残恒。
徐延年看着眼前的残迹,叹息一声吩咐道:“将这里先清理干净,待问过夫人,开春后再做打算吧。”
小厮平安挠了挠头,为难地道:“不问李姨娘吗?”
徐延年斜了他一眼,冷哼道:“庄子门口硕大的明庄两个字你都不认识吗?真是......”
剩下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,李姨娘不过一个妾,在府里充当主母也就算了,可她不该逼人太甚,不给人活路。
平安见温润谦和的徐寿年最近频频发怒,忙点头应是,远远见到明令仪与秦嬷嬷夏薇一起前来,他驻足看了片刻,也忍不住摇头叹息。
夫人虽然有朝廷诰封,可实在是太过怯弱,佝偻着腰脊背永远挺不直,一身灰扑扑的薄旧衫,还没有府里的下人穿得光鲜,哪里有半点国公夫人的模样?
徐延年听到脚步声,转头瞧去见是明令仪,忙叉手施礼,问道:“夫人这是要出门?”
明令仪还了半礼道:“去福山寺礼佛。不知先生前来所为何事?”
徐延年看着瘦弱苍白的明令仪,那双曾经昙花一现璀璨的双眼,如今古井无波,正淡然看着自己,原本那些话却好似再也说不出口。
他斟酌又斟酌之后方黯然道:“李姨娘新指了庄头来,对不住,我未能劝动她打消主意。”
“无妨。多谢先生。”明令仪心中早有预料,此刻听到后也不觉得失望。
秦嬷嬷早上回禀,有两家仍留在庄子里的陪房愿意来偏院伺候,虽然他们人老实巴交,可总算还记着先前在明家的情分,这些就已足够,再多她也护不住。
“高庄头是李姨娘的远房表哥,人还算忠厚老实。”徐延年见明令仪不在意,心中没有释然,反而更为歉意,“这庄子的出息,只怕是......”
“无妨。也不差这一点。”明令仪听到新来的高庄头本性不错,已经是意外的收获,她颔首道:“多谢先生周旋。”
徐延年顿了片刻道:“都是夫人自救。”
明令仪心神一凛,垂眸掩去眼里的惊诧,徐延年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与敏锐,不管如何他都算曾退之的半个幕僚,她须得更加小心谨慎。
她蓦地展颜一笑:“伺候菩萨已久,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该开了窍。”
徐延年只觉得眼前光芒闪动,犹如焦土堆中有花徐徐绽放。他定定看着她的脸,又深觉得不妥,狼狈后退了一步,定下神垂头说起了正事。
“不知夫人对这片地打算如何处理?在下建议待来年春后再重新起新宅子。”
明令仪将徐延年的一切动作都看在眼里,心头微松,神色重新沉静下来,又恢复了先前与世无争的样子。
她没打算重新起宅子,等到这个庄子完全属于她之后,到时想怎么修就怎么修,于是说道:“不必理会,这样就挺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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