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吏奚——你很不错。此行遇到你,吾也算是见识了一个奇人。”
秦王说他奇,是奇异还是奇怪?
这话是《天行九歌》里原装版台词,本来是在自己以前考试写作的时候用,没想到今天背给了秦王嬴政。
嬴政释然笑笑,这才显露出青年人应有的自然自信的姿态,之前强行阴沉内敛所作出来的严肃凝重之感顿时消失了。
“那么在你眼里,吾是见一叶而知天下秋之人,还是以江河为壮之人?”
东方奚摇摇头。
“奚不知。”
如果是别人,这个时候一定会阿谀奉承他,又或者是反其道而行之,反正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。
被人夸奖是好事,能让人感到高兴,但是经常被人夸奖,其感觉却会变淡。就像是一个人忽地喝到一口新茶,如果一直喝下去,茶水会馊。
要么停止喝茶,要么换一壶新茶。
只是新茶不是那么好换的。
嬴政现在处于一个不是很自信,但是要做出很自信的模样来的状态。所以他听到的夸奖,大多数都给他一个感觉,那就是喝馊茶。
而很多人不愿意停止倒馊茶,也给不出新茶。
东方奚今天却把这两件事都给做了。
嬴政很欣赏他的坦诚和朴实。不论他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。
“那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“一个住在深井里但是想要出去的人。”
“那你想要怎么出去呢?据吾所知,天底下想做千里马的人有许多,但是最终能成功的,却只有那么几个。”
“或许问题并非出在千里马身上,而是在于伯乐的能力。千里马之所以能成为千里马,全靠伯乐。而世间能有多少千里马,也要靠伯乐。就如点石成金,或许石头本来是金子,但是没有人去点化,它就只能是石头。”
赵高听了这席话,竟然觉得自己和他是同道中人。
“这番话,高以为属实精辟。”
作为嬴政的心腹,赵高这个时候主动出言,这是给东方奚说好话。
“所以你就想着让吾给当今大王递帛书,以好让当今大王注意到你。你想要做我们大王的千里马,可是你有这个本事吗?”
“或许这本事今天还不够,但是一年、两年、三年,乃至五年、十年,我想我可以拥有这样的资格,到大王身边侍奉。”
“那你就努力证明给当今大王看吧。我会把你今日所言,一字不落的转达当今大王。”
“多谢君侯。”
“只是,有一件事我不明白。你面前已经有我这样的权贵了,为什么却还要冒着得罪我的风险,口口声声只说要做当今大王的千里马呢?难道在秦国,除了大王之外,就没有人可以做伯乐了?”
东方奚却反问,“难道说秦国除了大王,还有其他人可以做伯乐吗?大王是国家之主,所有的千里马都是大王一人的。在一个国家,只能有一个主人,而这个主人必定只能是大王。”
赵高听了心里很讶异,这小子嘴上抹了蜜似的。马屁拍的真是响亮,这话极其和大王的胃口。
果不其然,嬴政梅开二度,再次朗声大笑。
“好,说得好。来人,赐酒。”
一个漆盘被呈到东方奚面前,东方奚一口气饮下。
“你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,不知道师承何人?”
东方奚懵了,他的老师,说出去没人相信啊。
“我的老师,是天,是地,是草木,是生灵,是我的祖父,也是诸位狱吏。”
嬴政听了,反而觉得惊奇,他一个小小乡野庶民,居然没有师父的指点能有如此高的成就。
这就说明,此人悟性极高,天资聪颖。
“以天地为师,不错。只是汝昨夜说起,汝愿只作云阳县一个狱吏。但是为什么今天却又说要做大王的千里马呢?”
“虽然只是一个狱吏,却也是为大王效力,如果能做得好,自然也是大王的千里马。我不过是一个庶人,既然暂时没有出井的能力,那就好好在井中做事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,所以动心忍性,增益其所不能。”
“善。”
秦王政说毕,居然情不自禁的挪着垫子,主动坐在了台阶上,离东方奚更近了点。
落樱缤纷,在这院子里闲坐喝酒聊天,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。
两人渐渐忘记了身份的悬殊,开始畅谈起历史大事来。
“吾以为秦国若要吞并天下,当先取赵国,但是赵国是诸多国家的屏障,却独独不是楚国的屏障。所以恰恰相反,一旦秦国动赵国,楚国必定趁机反戈。所以攻打赵国的同时,还要同时提防楚国。”
“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军事。”
“只是关心而已。”
“如果秦国人人都能有你这样高的觉悟,那么我以为,秦国吞并天下并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东方奚忽的想到自己的身份,说的太满,话可能会暴露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就是秦王的事实。而且重要的是,他今天是要想秦王表明他想做大吏的决心。要做律法建设者,那就得好好做个秦吏。
但是秦王既然问了,东方奚倒是有许多真心话要说。
“吞并天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,对我来说也很遥远。”
“那只是对你而言。”
“在成为刀笔小吏之前,对我来说,每天能吃饱穿暖就是最重要的事情。而成为小吏之后,能够精通律法,秉公办案,这就是我的责任。庶人有庶人的苦,吏有吏的差事,大夫有大夫的志向,君王有君王的责任。”
“你这些话,倒是像极了孔夫子的主张。要想维护社会的安定,就要以礼仪秩序来维护。只是周天子广封诸侯,规定了礼仪秩序,但是如今二周却如秦国二县。”
东方奚听了却摇头。
“我所说的秩序,实际上是靠人心内在的坚守。天有天道,放之自然。”
嬴政听了,却道,“这话未免荒唐,人性本恶,以利为先,人的恶念需要用法律来约束,光靠道德说教是没有意义的。你身为一个秦吏,但是却不知道法律的意义,岂不是很可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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