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京城外,十里长堤。
杨柳依依,从黄河上飘过来的风,带着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决心,呼啸而去,更像是一匹野马,从中原大地,向着遥远的北方,奔腾。
一位青年书生,眉头紧锁,心事重重的临风长叹。
在他身后,一位绝色女子,脉脉含情的望着他。她眼中的不舍与内心的惆怅,就像从他和她身前掠过的风,狂放而不羁。
她的肌肤犹如昆仑羊脂美玉,她的眉毛犹如冬日冷月。
她蹙眉,杨柳都为之叹息;她叹息,空气都为之心碎。
她轻启朱唇,柔声道:“周公子,是不是一定要走?”
青年书生甚是惆怅的轻叹,低声道:“师师,是我对不住你!”
她摇摇头。
她怎么会怪他。
人活着就会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。他有他的难处,那个人让他离开东京,离开这里,他焉能不走?又焉敢不走?
东京?他回望那个飘在黄河上的城市。
那里的风月,那里的孤独,他都深深的品尝过。
“无可奈何花落去,似曾相识燕归来。”他轻叹,道:“晏同叔真是神仙中人,我等凡尘俗辈又怎能比拟?”
“当时明月在,曾照彩云归。”她幽幽道:“晏小山晏公子才是神仙中人。”
她的幽怨,他懂。
但懂又如何?还不如不懂。
有人说,一个人开始懂得相思了,要么是长大了,要么是已经老了。
他呢?
他眯着眼,望着向前方延伸的柳树。
两排柳树,安安静静的,守望着彼此,又一起向远处,甚是更远的地方,视线都看不见的地方,延伸。
多美,就像尘世的恋人。
他回首,应着她的眸子。
她的眸子如夜空的星星。
“走了可还曾回来?”她知道留不住,既然留不住那就不要再留,既然要分开,还不是想一想何时相聚。
唉!他摇头。
他摇头并不是因为他不回来,而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。
江南,江南——他曾在诗书中无数次读过的江南,是他魂牵梦绕的家乡,但此去却为何无限惆怅?
“回去吧。”他苦笑道。
她眼角含泪,低声道:“让我看着你走吧。我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。”
他真的走了,一眼都没有多看,就留下一道背影。
许久,她站成一棵柳树,也憔悴成一棵柳树。
当一辆华丽的马车,从她身边飞速而过,她才缓过神来。
自己也该回去了!
江南是他的家,东京是她的家,本来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,就算纠缠在一起,又怎么会快乐?
那辆华丽的马车走不久,又一辆华丽的马车飞驰而去。
只是奇怪的是,看见她,后一辆马车里的人发出“咦”的一声。
惊讶?她不屑。
有什么好惊讶的?
京城的富家子,有哪一个不认识李师师?但又有哪一个敢像他一样宠爱她?
车夫一顿缰绳,马车缓缓停在了青年书生的身边。
他一看赶车的竟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,不禁稽首道:“老人家,是不是我耽误你赶路了?”
说着他又往路边靠了靠。
再靠就靠上柳树了。
那老者没有说话,而是笑了笑。
从他苍老皱纹中流淌出的微笑,竟然犹如山间老泉,甚是自然,甚是亲切。
“美成兄!”车帘撩起,一位脸色苍白的少年,沉声喊道。
那人一愣,随即定睛一看,就忙不迭的往前走了两步,惊声道:“希孟!”
种小树跃下马车,伸出手,将王希孟搀扶下马车。
王希孟来到青年书生的面前,低声道:“真的要走?”
青年书生苦笑,道:“走了也好。走了他就放心了。”
王希孟眯起双眼,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。
哪里有黄河在奔腾,在咆哮。
“你呢?他肯放你去了?”青年书生握着王希孟的手,关切的说道。
王希孟点点头,沉声道:“我终是要去看一看,才能知道什么是大江东去。”
“只是你这身子——”青年书生凝视着他,哽咽了。
王希孟沉默。
许久他才说道:“正是因为我的身子,我才要抓紧时间去看看。我担心去晚了,就再也见不到苏子说的江山如画了。”
说罢,他微微一笑,又道:“美成兄,你有何打算?”
青年书生望着南方,轻叹道:“我已很久没有回家。日出江花红胜火,怎不忆江南?”
咴咴!
一阵嘶鸣声传来。
后面那辆马车终于敢了过来。
马车刚一停下,一名少女就翻身跳下马车。
那少女穿蓝色的长裙,袖口上绣着淡白色的莲花,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,下摆密麻麻的一排白色海水云图,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,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。
少年身着紫色的劲装,甚是英俊干练。
一看这少女,王希孟和种小树神情顿时大变。
青年书生见他们神情突然甚是怪异,也不禁皱眉。
那少女快步走到王希孟面前,抬手指着王希孟,怒声道:“好你个药罐子,吃了我的红烧兔子头,就想一个人溜啊。我告诉你,没门!”
说着她手指一转,指着种小树,喝斥道:“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。种小树,我跟你没完。”
听她如此说话,青年书生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。
大抵是他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如此刁蛮的女孩子。
他忍不住心道:“这是谁家姑娘,竟如此蛮横?”
那少女看他神色异常,冷哼了一声,冲王希孟道:“这人谁啊?”
咳咳!王希孟轻轻咳了两声,道:“回禀安庆公主,这位是周邦彦周公子!”
“公主?”青年书生心中大惊,随即恍然大悟,暗道:“怪不得!”
“哦!原来你就是周邦彦!”安庆公主赵金奴上下打量着青年书生周邦彦,然后一撇嘴,喃喃道:“也不过如此嘛。”
周邦彦笑道:“公主所言极是,周邦彦本来就不过如此。”
赵金奴似笑非笑的说道:“怎么你也要离开京城?”
周邦彦叹道:“莫非公主也要离开?”
赵金奴没有答话,而是越过他们,快步走到白发老者身边。
老者见她过来,忙躬身施礼。
赵金奴笑呵呵的说道:“哑公公,皇上说让你带我一起去,你说好不好?”
她的笑,如春风,但王希孟的脸却分明更为苍白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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